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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喜歡火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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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喜歡火嗎?

徐西桐搖搖頭,看著任東的眼睛認真地說:“謝謝你,任東。”

陳羽潔把徐西桐送回家後,和徐母說了這件事,徐母強擠出一個笑容:“人沒事就好。”

人走後,徐西桐一只手臂撐在墻壁上,瘸著一條腿站在周桂芬面前,有些不知所措。

周桂芬本想訓斥她幾句,看她這副樣子又於心不忍,語氣軟了下來:“餓不餓?我給你下碗面條?”

徐西桐正要回答,“哐當”一聲,臥室裏傳來摔東西的聲音,徐母臉色一變,不停地往臥室的方向看去:“你叔喝醉了,我進去看看他,餓了冰箱裏有吃的,你去找找。”

下一秒徐母就匆匆進了臥室,房間裏傳來男人呵斥的聲音以及女人低聲好氣地勸導。徐西桐站在那裏,似乎反射弧有點長沒反應過來,垂下來的睫毛顯得臉色有點淡,她對著空氣訕訕地說了句:

“好。”

洗漱完後,徐西桐坐在書桌前,擰開臺燈,暖色的燈光傾瀉在書桌的一角,她拿出數學題集練習。

作業做完後,她拿出自己的日記本開始寫東西,徐西桐一直有在寫東西,不管是什麽,她覺得發生了值得思考的事情,就會記錄下來。她很熱衷於寫作。

徐西桐很喜歡寫,她偷偷地寫。

她想著,如果有一點寫出點兒成績,媽應該會認可她的吧。

徐西桐寫著寫著卻分了神,她咬著筆頭想了一會兒,在旁邊寫下一句話:

——他還是童年的任東。

徐西桐的腿瘸了一個星期後就能正常行走了,只是下樓梯的時候,腳踝處會傳來輕微的撕裂痛感。她和任東的關系好像變好了一點,在學校或是在外面兩人都很少說話,但碰上了會點頭打招呼。

月考很快來臨,徐西桐把心思放在了覆習上,考試結束沒兩天,學校的老師加班加點批閱成績,成績很快就出來了。

一到教室,徐西桐便看見幾個男生女生圍在一起,為首的一位女生手裏拿著全校的成績排名冊在說著什麽,不學習的人照例插科打諢混一起,任東依舊一身黑色的棉襖趴在最後一排補覺。

徐西桐沒湊前去看,而是回到座位上看到了先發下來的試卷的成績,都在正常發揮內。上課鈴很快響起,後面幾科的成績陸續發下來。

其實她心裏有些忐忑,在看到數學試卷那一刻臉色灰敗,剛好年級排名冊傳到她這裏,徐西桐翻看自己的位置,年級排名150多,她的數學成績不及格,65分,和年排第五十名的數學差了有近五十分。

她的數學真的爛到沒邊了。

剛好這節課是數學課,下完課以後老頭把徐西桐叫到辦公室,給她講了一遍出錯的點且批評了她一句。

徐西桐一直都蔫蔫的,偏偏今天來了姨媽,腹部隱隱作痛,冷汗涔涔,一整個上午她也不怎麽講話,腦子很亂,心底無比沮喪。

第二節課結束,徐西桐趴在座位上不想去做廣播體操,陳羽潔塞給她一個熱水袋,又給她打了熱水,關心道:

“有不舒服的再跟我說。”

徐西桐勾著她的手指,黑色的長睫毛動了一下,生理期人是脆弱的,撒嬌道:“羽潔,你怎麽這麽好。”

陳羽潔拍了拍她的手臂,便下去做廣播體操了。

教室的人稀稀拉拉的,任東被吵醒,慢慢擡起脖頸,蓋在他身上的試卷嘩啦啦掉了下來,他還沒看到自己的成績,孔武就跟個大喇叭似的到處喊:

“你每一科都不及格,除了數學和地理,你英語居然三十分。”

“那你呢?”任東冷冷地問。

孔武被嗆住,訕訕地說:“三分。”

周遭的人哈哈哈大笑,笑得前俯後仰,任東從來不在意自己的成績,將地上的試卷撿起來一股腦塞進抽屜裏,再慢吞吞地離開座位,他拎著外套用力抖上面的灰塵,男生不經意地往前排看了一眼,教室第三排一向活潑好動的小姑娘此刻像個鵪鶉一樣趴在座位上,腦袋擱在胳膊上一動也不動,背影看起來落寞極了。

無聲地皺了一下眉。

傍晚放學的時候,教室裏的人陸續離開,徐西桐把下巴擱在試卷上,正認真地想著怎麽解眼前這道題。

一雙手出現,青色的血管突起蔓延在手背,對方扣了扣她的桌子,徐西桐偏了一下頭,看見那個光滑的方形石頭蕩在手腕處,一擡眼,對上任東的臉。

“帶你去玩,去不去?”任東看著他。

徐西桐楞了一下快速回答:“不是要上晚自習嗎?我不逃課的。”

任東沖她擡了擡下巴,示意她看窗外:“今天是周五。”

徐西桐看了一眼空蕩的走廊才反應過來,她還是搖頭,明顯心情不佳,說話也有氣無力的:“但我數學試卷還沒訂完。”

“那你先訂,我出去打球,好了來接你。”任東看著她。

他的眼睛黑又亮,總是透著一股莫名的磁吸力,徐西桐心裏的那丁點兒堅持被打敗,點點頭:

“好吧。”

徐西桐訂完試卷後,天色完全沈了下來,夜色濃稠,四處黑燈瞎火。她收拾好東西,裹上圍巾走出教室,剛出去,一陣刺骨的風將她的頭發吹亂,徐西桐沒心情整理,自言自語道:“冬天果然容易出女瘋子。”

她走到學校大門的操場邊上,任東果然在那裏打籃球。

他的個子很高,在球場上奮力奔跑著,像一頭矯健的獵豹,任東在往回跑地時候一眼便看見了穿著紅色棉襖的徐西桐,紅得耀眼,腳步一停,直接把球丟給了同伴。

同伴的眼睛在兩人身上的滴溜地轉,隨後吹起了長長的口哨,打趣道:“任爺,約會去啊?”

任東當場踹了他一腳。

任東走到徐西桐面前,又一陣兇猛的冷風吹來,吹歪了徐西桐頭上戴的帽子,她向上吹了一口氣,都快沒脾氣了。他站在她面前擡手把帽子扶正,手指的陰影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,徐西桐一瞬間僵住,不敢動彈。

直到那雙手撤離,任東重新把手插進羽絨服衣兜裏,徐西桐才自在了些,她問道:“去哪兒?”

“去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
兩人站在公交站臺上等車,寒風吹徹,對面剛好是貨運站,貨運站前面是煤礦企業大樓,寫著第十三煤礦有限公司,煤灰常年的覆蓋,大紅的油漆字已經變得模糊不明,旁邊砌了一道凹凸不平的灰色圍墻,拉煤的火車發出轟鳴聲,呼嘯而過。

煤車經過,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煤灰,徐西桐捂著嘴咳嗽了幾聲,公交車也疾馳而來,在他們面前停下。

兩人並肩坐在公交車上最後一排,車子駛過臟亂差的街區,搖晃地向前開著。徐西桐不知道該和任東說什麽,便從書包裏拿出常看的那邊雜志擱在膝蓋上,拿出覆讀機插上白色耳機線聽歌。

餘光瞥見任東正低頭看手機回信息,她便低頭看書去了,她心情不太好,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麽。

半晌,耳邊傳來一道低沈的男聲,帶著青春期獨有的像被砂紙摩挲過的質感,漫不經心的:

“在聽什麽?”

他上次問的也是這句話。剛好一曲完畢,下一曲傳來熟悉舒緩的前奏,徐西桐決定告訴他,猛地一轉頭。

剛好,任東傾身過來,她的鼻尖碰到了他的額頭,她瞪大眼睛,一閃即過,卻留下皮膚相貼的溫熱。他很自然地摘掉她耳朵一側的白色耳機線塞進自己耳朵裏。

兩人挨得很近,近得徐西桐能看見男生清晰的突出來的喉結,上下緩緩滑動著,舉手投足都透著慵懶的勾人感。

徐西桐又覺得他不是童年那個小男孩,他長得太高太快,長成了真正挺拔的陌生少年。因為他的靠近,她會有一絲羞赧和不自在。耳機裏響起一道隨意的唱腔:

“無心過問你的心裏我的吻,厭倦我的虧欠代替你所愛的人……”

兩人靠在後座上,誰也沒有說話,安靜地聽完了這首歌。徐西桐正看著書,眼前忽然飛來一只大白兔奶糖,不偏不倚地落在雜志書縫中間。

“你吃吧,這玩意兒齁得慌。”任東背靠座椅,雙手墊在腦後,隨意地說。

徐西桐拆開糖紙,把糖丟進嘴裏,慢慢地嚼著,越嚼越甜,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。

“剛才那首歌叫什麽啊?”

“伍佰的《淚橋》。”

任東帶徐西桐去的是城北一龍格鬥俱樂部,徐西桐以為他是邀請自己看比賽,但任東雙手插兜一路領著她上了樓,懸在墻壁邊的燈泡布滿油汙,墻體呈淡藍色,樓梯間還有人隨地扔煙頭和小卡片,被人踏過,黏在陰暗的水泥板上。

任東徑直上了三樓,徐西桐跟才後面才發現這裏還有一整層的臺球俱樂部,入口處擺了一排游戲機,正對面是玻璃門,因為室內開了暖氣而透著一層水霧,任東略微擡手拉開發黃的卷簾,嗆人的煙霧飄了過來,他低聲罵了句:“操。”

“馬亮,開窗散下味。”任東沖他開口。

“得嘞,哥。”

瘦猴一樣的男生從臺球桌面跳了下來,徐西桐才發現他那是那天在地下格鬥俱樂部搬東西的男生,裏面放置了好幾桌臺球桌,收銀處圍了好幾個人,客人則一邊提著酒瓶一邊拎著球桿在閑聊。

徐西桐放眼望去,發現任東似乎這裏的老大,他一出現,在場的人紛紛喊道“任哥”“老大”,還有人把一天的情況,誰鬧事誰沒付錢報告給他聽,似乎在等著他處理。

“這是你的地盤?”徐西桐眼睛轉了一圈。

“算是吧,我在這裏給文爺打工,這裏一整棟都是他的產業,包括搏擊俱樂部。”任東回答道。

他正忙著看賬單和處理事情,便擡手讓馬亮招呼徐西桐。

馬亮熱情地跑過來,問道:“我叫馬亮,叫我亮子就可以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徐西桐點頭禮貌地回:“我叫徐西桐,你叫我什麽都可以。”

“得嘞,任哥說你心情不太好,玩不玩桌球啊,來打兩局?很爽的,”馬亮領著她走向一張空的臺球桌,幫忙清臺,“不過你會玩嗎?”

“中式八球?我沒玩過,但你可以教我,我學東西很快。”徐西桐說道。

“謔,厲害啊。”馬亮讚嘆道。

馬亮拿著球桿俯身在球桌上,一邊示範一邊告訴她規則。徐西桐凝神聽著,把規則快速地記在腦子裏,兩人正交談著,聊天忽然被一陣聲響打斷。

徐西桐看過去,有幾個身材姣好,穿著短裙的女生跑過來找任東,聲音隱約傳來。

“老板,聽說你打球很厲害,能不能教我們啊?”為首的女生捏著嗓子說話。

任東倚在前臺處,“啪”地一聲,食指和中指夾著的賬本飛到桌子上,他笑了一下,並沒有拒絕:

“行啊,前臺交費。”

女生自信滿滿地等著任東回答,沒想到他張口就要錢,卻也不依不撓,繼續撒嬌道:

“老板,人家是慕名而來的,你看,給你場子增加客流也是生意嘛,我們真的好笨,需要人教,能不能免費……”

“沒錢談個錘子,”任東毫不客氣地說道,“還有,我不是老板。”女生們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,任東不再和她們周旋,沖旁邊的人擡了一下手,示意他過來教他們,人就離開了。

徐西桐收回視線,馬亮在一旁添油加醋道:“任哥長得不錯對吧,來這的女的十有八九就是沖他來的,不過他基本都不理睬,話說回來,我第一次見任哥帶女生來,你們——”

面對馬亮的擠眉弄眼,徐西桐下意識地想解釋他們是青梅竹馬,但想起那天任東讓她別跟著他,小時候的事他早忘了,話又咽了回去。

徐西桐學東西很快,一開始還不懂臺球規則的時候吃了一下憋,之後一路順風順水,越打越順,甚至還開啟了車輪戰,挑戰場內每一個人。

比賽到賽點時,徐西桐握著竿,動作靈巧地擦了一下巧粉,反覆在手中試竿。

她脫了外套,徐西桐趴在桌上,上身穿著白色毛衣,因為動作的拉扯若有若無地露出一截腰線,藍色牛仔褲勾起好看且飽滿的臀線,動作十分帥氣,竿頭抵在白色母球二分之一的上方,隔著彩球,“啪”地一聲,發出清晰的撞擊聲。

黑球受到撞擊直接跳球進袋。

高階玩法,小伍帶頭鼓掌,高喊“厲害”,其他人也紛紛讚嘆。

“牛啊,作為初學者還把哥哥們都贏了個遍,”小伍說完後又沖她身後的方向說話,“任哥,你帶來的小姑娘可以啊。”

“都是你們讓著我。”

徐西桐謙虛回答,她順著小伍的方向回頭,才看見任東站在不遠處的門邊上,他手裏還擒著一根煙,漆黑的眼睛看著她,似在所有所思,也不知道觀摩了多久。

車輪戰贏下來,徐西桐只覺得暢快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付出了考試卻沒有得到收獲,想要發洩一下,勝負欲一來,她沖任東擡了一下巴:

“贏下你,怎麽樣?”

場內的人哈哈哈大笑,笑她的不自量力,任東也跟著低頭笑了,很淺的弧度,馬亮湊到徐西桐耳邊,小聲地說:“你挑錯人了啊,任哥就沒輸過。”

馬亮比了個大拇指的手勢:“他是這個,你就別自找不痛快了。”

場內有個男人吹了聲口哨,從兜裏拿出五十塊錢,吼了一嗓子:“小妹妹,你要是能贏了任哥,這賭註就是你的了。”

“我輸了呢?”徐西桐問道。

“那你得給我同樣的賭註,五十。”小伍雞賊地說。

徐西桐看著他,眼神裏透露著天真:“我只有十塊錢。”

小伍咬了咬牙:“十塊就十塊。”

談判好後,徐西桐不怯反勇,沖不遠處的任東挑了個眉,嬌憨的臉流露出幾分酷颯,言外之意是來不來?

任東下意識地瞇了瞇眼,掐滅煙,走過來:

“陪一局。”

任東打起球來是一貫地游刃有餘,他俯身握竿,利落地用主球將彩球擊中落袋,其它球巧妙地貼庫。

徐西桐也不甘示弱,對抗難度加大,她反而隱隱有興奮之意。

“啪”地一聲,任東幹脆擡竿擊打,力道狠辣,關鍵的庫邊4號球處理完畢,球落袋那一瞬間,小伍鼓了個掌。

徐西桐繼續進球,發揮常規,任東手握球桿輕輕碰著母球,眼看就要贏了,他遲遲沒有動,眾人以為他在憋大招,都在等著看小姑娘哭鼻子。

“噠”地一聲,黑八直接被打飛了,任東違規,竟然輸了。

“操。”小伍罵了一聲。

小伍來到窗邊抽煙,明顯有些不爽,馬亮走了過來,摸不著頭腦:

“東哥這是發燒了嗎?他怎麽會輸。”

“對,他發騷了,”小伍彈了一下指尖的煙灰,看馬亮還是一臉雲裏霧裏,沒好氣地說,“沒看出來啊,人騷得都快浪起來了,他故意放水的。”

兩人視線轉向不遠處的臺球桌,徐西桐趴在桌上打球,任東站在一邊,時不時地傾身指導,跟剛才對那幾位女生時表現出來的不耐煩判若兩人。

“他媽的,活這麽久第一次見他哄人,拳擊賽場的人都叫他終結者,這你信?”小伍掐滅煙,十分沒素質地把煙頭扔到了窗外。

煙抽完,心情多少暢快了些,小伍走過去,從兜裏掏出五十塊錢遞給徐西桐,她笑著道了謝。

小伍越看她越熟悉,半晌才認出她是那天追來觀看比賽的那姑娘,拉著任東轉過身,壓低聲音說道:

“這是之前一直纏著你的姑娘吧。”

即使聲音再小,徐西桐還是聽清了他們的對話,手中捏著的紙幣幾欲變形,她垂下眼睫,什麽也沒有說,只覺得難堪。

下一秒,任東的聲音響起:

“不是,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朋友。”

徐西桐眼睛下意識地睜大,不知道任東為什麽會承認他們的關系。

結束後,任東同徐西桐一起回家,夜風瑟瑟,兩人踩在雪地裏發出簌簌的聲音,七礦家屬大院安靜地立在那裏,像一棵垂暮的大樹,只有賣金醬老酒坊的李叔店裏還亮著一盞煤油燈。

兩人站在院子口,徐西桐同他道別後正要往家裏的方向走,任東忽然喊住她:

“娜娜。”

明明是再稀松平常的語氣,徐西桐的心卻顫了一下,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她娜娜了,只有外婆會這樣叫,媽則根本不知道她改名字的事,記憶中,她沒有參與過她的童年。

回到北覺後,她是堅強的,不能喊屈的,要爭氣的徐西桐,而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娜娜。

好像他打開了記憶的潘多拉魔盒,一下子熟悉感湧上來,她回頭看著任東,等著他說話。

任東看著徐西桐:

“娜娜,我們和好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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